民航西南局人事科员受贿为各地学生办证获刑

　　中国民用航空西南地区管理局人事科教处科员张永华，利用负责职业技能鉴定的便利，收受贿赂，为各地多所民办学校的150名以上的航空服务专业学生，以虚列报考名单、虚构考试成绩等方式办下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

 

　　日前，北京市第三中级法院终审审结了此案，张永华因受贿罪获刑11年6个月，通过张永华办证的多名涉案人员也分别获刑。《法制晚报》记者对此案作了深入采访。

 

 

事件揭秘

 

民航主任科员　负责鉴定权力大

 

　　张永华从1994年开始一直在中国民用航空西南地区管理局人事科教处工作，被抓前已是主任科员。

 

　　根据《民航安全检查员工种实行就业资格准入制度实施意见》，从2003年3月1日起，民航安全检查员必须凭职业资格证书上岗，职业技能鉴定站负责证书的考核、鉴定。

 

　　中国民用航空西南地区管理局人事科教处和民航行业特有工种第十职业技能鉴定站是一套人马两块牌子。张永华本人主要负责鉴定站的职业技能鉴定工作，虽然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办事人员，但按他的叙述，权力一点不小。

 

　　所有考证人员的报名资料，都由他录入到职业鉴定考务系统，而这个系统不联网，只有在张永华的电脑上能够使用，由张永华从系统生成一个申请考试人员情况的表格，报到民航职业鉴定指导中心，申请、领取试卷。

 

　　考试结束后，所有考卷收回第十鉴定站，由张永华组织职业鉴定考评员集中阅卷，然后由他将所有的考试成绩、学生资料录入自己的电脑，再由他汇总合格人员名单，报到民航职业鉴定指导中心，由后者据此发证。

 

　　张永华说，由于证书都是民航鉴定中心统一办理的，且全国通用，因此，可以跨地区报名和考试，在西南地区之外的人，也可以在第十鉴定站考证。第十鉴定站组织的考试，在各个省会城市机场所在地分别举行。

 

考试只走形式　成绩虚加到系统

 

　　冯晶龙是中航空港北京技术培训中心法定代表人，主要从事民航相关业务，如安检、值机、要客、票务等方面的人员培训及就业指导。

 

　　他说，所谓就业指导，就是先对学员进行培训，之后帮他们联系到国内各地的机场工作，如首都机场、双流机场等。

 

　　2010年10月，他通过西南航空专修学院就业处副处长张俊结识张永华。

 

　　冯晶龙很直白地告诉张永华，他的一些学生已经找到工作单位了，但单位要求应聘者必须有初级安检员资格证，学生愿意花钱办证。张永华当即称他能办，但嘴上念叨着“之前有些人找我办证给的钱太少”。

 

　　最终，双方谈好，每办下来一个证，冯晶龙给张永华1500元。

 

　　张永华供述称，当时冯晶龙提出，“他去培训，考试走个形式，成绩我虚加进去”。

 

　　冯晶龙找张永华办的第一批证，涉及9名学生。张永华把这些人的报名资料和虚构的考试成绩录入到考务系统中，为他们办下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事后，冯晶龙给了他13500元。

 

　　张永华称，之后到2011年底，冯晶龙共找他办了4批证，大概100人左右。从第二批开始，他每人每证收1200元。

 

办17个证　每个收2000元

 

　　马君是现代管理大学民航管理学院负责人，该学院主要从事空乘、物流、安检、票务等非学历教育。

 

　　2009年下半年，马君送一批学生去成都双流机场就业，其间通过张俊结识张永华。

 

　　马君称这批学生都没有安检资格证，问张永华能否帮忙办证。张永华称，自己最初没答应，他让马君向民航职业鉴定中心打报告申请资质，但马君没申请下来。

 

　　之后马君再次求助。张永华这次答应下来。2010年6月，张永华为现代管理大学民航管理学院的学生办了一批，17个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每个证收了2000元。

 

按名单寄考卷　交钱就能给办证

 

　　张永华承认有此事。他说，考试时，他专门去了一趟现代管理大学。“考完试，马君问我每个证要多少钱，我说看着给，后来民航管理学院就业办主任戴金花在办公室里给了我34000元。之后我把试卷拿回成都，编造了这17个人的考试成绩，录入系统，申报给民航鉴定中心办证。”

 

　　张永华称，2011年，他又给马君办理了4批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大约100个。之后4批，他都是按每证1200元“收费”。这一点，也得到戴金花的确认。

 

　　戴金花供述称，马君和张永华谈好后，第二批以及之后的办证事宜都是她经办的。每次，都是她把学生资料提供给张永华，张提供试卷，学校组织学生考试后把试卷寄给张永华，张永华之后办下证书。一般都是一手交钱、一手给证。拿证的同时，戴金花把下一批学生的名单和资料交给对方。

 

培训教师发现　持证人啥都不懂

 

　　很快，借助着张永华，冯晶龙等人成了“能人”。不少人通过他们，大肆在社会上收钱办证。

 

　　2010年年底，武汉江南技术学校负责航空服务专业的副校长汤宗明找到朋友胡俊杰，称学校有7名学生想到武汉天河机场工作，但没有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请他帮忙。胡俊杰随后和自己的朋友冯晶龙说了这事，冯晶龙答应下来。

 

　　胡俊杰称，他按每名学生3800元的标准收了办证费用，之后按每人3000元或3100元的标准给了冯晶龙。

 

　　汤宗明供述称，之后他通过冯晶龙得到了考卷，他自行组织了考试，之后把考卷寄给了冯晶龙。过了一阵，冯晶龙把9个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寄给了他，学生上网查询后确认证书是真的，汤宗明于是转账给钱。

 

　　之后，汤宗明认为胡俊杰“太黑”，索性在北京直接找到冯晶龙，直接请他帮忙办证。

 

　　胡俊杰还通过冯晶龙为另外7人办理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几乎每次都为自己留了一些“中间费用”。

 

　　其中通过胡俊杰办证的郭某，是一名从事安检相关培训的教师。郭某称，2010年12月，他通过胡俊杰的联系给武汉江南技术学校做危险品培训，授课时发现该批学员中13人有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但根本不具备安检员的基本知识和业务技能。

 

　　但这位教师非但没有举报，反而认为发现了个好事，之后他一番打听得知这些学员都是通过胡俊杰办证后，也帮自己的朋友花4000元办下一本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

 

试卷数量不够　竟然能自行复印

 

　　冯晶龙的另一位朋友金韬，也利用冯晶龙的关系大肆“揽活”，一共办证46本。

 

　　陈某作证称，2011年5月份，他联系金韬找他帮忙办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金韬说可以办，每人每证3000元。之后，他联系了北京科技职业学院的丁院长，以每人每证3300元的标准，为该校30多名学生办理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

 

　　根据金韬的供述，他本想把价格压到2850元，但冯晶龙坚决不同意，他只好答应。收到钱后，冯晶龙给了他30份考卷，还告诉他“不够的话自己复印”。

 

　　2011年4月份，毕业于中国民航管理干部学院的金韬还通过冯晶龙，为自己的7个学弟学妹办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

 

　　和张永华熟络后，戴金花也在帮朋友办证。

 

　　证人北京华大研修学院航空服务方向的班主任刘刚作证称，2010年5月，该校6名学生要在民航工作，但没有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招生老师杨某说自己以前的同事戴金花可以帮忙。之后杨某通过戴金花办了证书，每个证收了4200元，给了戴金花3000元。

 

　　有意思的是，后来北京华大研修学院又有3名学生找刘刚办证，刘刚这次找了另一名招生老师杨某某，杨某某联系了自己的朋友张某，张某找到冯晶龙，办下证件。

 

　　还有多人间接认识冯晶龙后，利用冯的关系挣“拼缝儿钱”。

 

　　证人熊某称，他通过朋友认识了冯晶龙。2011年2月，他的女网友宋某说想办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熊某找到冯晶龙办了这事。冯晶龙要办证费3100元，熊某收了对方4500元。

 

　　熊某还称，2012年2月，一名姓李的老师请他帮忙给自己的学生赵某办证。他收了5000元，给了冯晶龙3000元。他还帮一个姓王的女孩办过证，收了4500元，只给了冯晶龙3000元。

 

　　除此之外，冯晶龙还帮其他多人办过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甚至包括陌生人。证人王某称，其通过互联网接触到冯晶龙，听说冯能办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于是联系了需要该证书的学校，办了5本证书，中间赚取差价。

 

多家学校学生 没培训考试就领证

 

　　通过张永华直接办证的现代管理大学民航管理学院，起码还有组织培训的“过场”。而江南职业技术学院、北京华大研修学院等校学生以及通过朋友转托零散找过来的学生，根本没参加过培训和考试。

 

　　张永华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属于严重违规。他供述称：“按照规定，考培分离。只有民航局指定的具有培训资质的机构才能培训，考试必须由各个鉴定站来组织。冯晶龙、马君的学校均没有培训和考试的资质。我把试卷交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组织考试，是不允许的。”

 

　　张永华也一度感到害怕。他曾嘱咐冯晶龙，不要向学生收取太高的办证费用，不然容易引起别人注意。

 

　　他还要求，每次花钱办证的人数不要超过30名。因为一次性虚加太多的考试人员和成绩，太容易被发现。

 

　　他还向办案人员表示，“有一段时间，我已经不愿意再办证了……但戴金花多次来成都求我，马君也打电话。我说做这样的事情还是觉得不踏实，马君说钱不是问题，不要太高就好了。后来我还是为他们继续办了。”

供称勾结机场领导  收钱送学生上岗

　　除了收钱办证，张永华还和冯晶龙以及成都双流机场安检站办公室主任游洪亮形成利益链条，为花钱买下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的学生安置工作，其间收取学生好处费。

　　冯晶龙说，2011年下半年的一天，他和张永华、游洪亮（另案处理）一起在双流棠湖宾馆附近喝茶。当时三人达成一致，冯晶龙的学员想到双流机场从事围戒、安检工作就找张永华，张永华再找游洪亮给安排。

　　之后张永华打电话告诉冯晶龙，说游洪亮的双流机场安检站要招一批人，问有没有想去的，去的话每个人给1万元钱。从2011年11月至2012年初，冯晶龙通过张永华向双流机场输送9个人，这些人都是花钱办了证书的学员。

　　张永华也承认，他和游洪亮一起为冯晶龙的9个学员安排工作，收了感谢费9万元，他和游洪亮各分得4.5万元。

　　除此之外，记者还了解到，部分违规办理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的学生，之后已经被隶属于首都机场的首都机场航空安保有限公司录用为安检员。

　　多名买证后入职首都机场航空安保有限公司的学生，接受了政法机关询问，但如今，他们的手机号码已成空号或无人接听。

　　记者今天致电首都机场询问这些人是否还在职，新闻中心工作人员表示不清楚，需要“再了解”，然后作出答复。截至发稿时，记者仍未收到回复。

案件审理

　　2012年5月31日，有人举报胡俊杰非法买卖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危害民航安全。同年6月，首都机场公安分局以涉嫌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将涉案人员抓获。在审查批准逮捕期间，朝阳检察院发现其中有行贿、受贿事实。

　　2013年2月25日，朝阳检察院向朝阳法院提起公诉。

　　据知情人介绍，由于很多违规办理的证书已经发到学生手里、无据可查，涉案人员实际办出的证件，比法院认定的要多。

　　根据法院认定，2010年至2012年，张永华与冯晶龙利用张永华的职务便利，采用在考务系统中杜撰信息、虚列成绩，为他人办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的手段，收受贿赂192700元。

　　其中，金韬给予冯晶龙112900元，为他人办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46本，从中非法获利人民币6000余元；汤宗明给予冯晶龙27000元，为所在学校学员办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9本，以及其他人员给予冯晶龙的“办证费”52800元。

　　张永华还采用上述手段，非法收取马君、戴金花给予的“办证费”126000元，为二被告人所在学院学员办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97本。

　　法院认为，张永华伙同冯晶龙利用张永华负责职业资格证书的考核、鉴定工作的职务便利，非法收受他人钱款，为他人办理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书，已构成受贿罪；金韬、汤宗明、马君、戴金花以金钱为交换条件，非法买卖国家机关证件，均已构成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

　　2014年4月28日，朝阳法院一审以受贿罪分别判处张永华、冯晶龙有期徒刑11年6个月、有期徒刑11年；以买卖国家机关证件罪分别判处马君、金韬、汤宗明、戴金花有期徒刑2年3个月至1年10个月。

　　一审宣判后冯晶龙上诉。2014年5月20日，北京市第三中级法院终审驳回冯晶龙的上诉，维持原判。

　　如今，涉案鉴定站的安检员报考、发证流程在程序上是否有变化？记者拨打中国民用航空西南地区管理局人事科教处处长、副处长的电话，但都无人接听。记者又联系了该局办公室，一位姓潘的副主任表示：“对不起，不清楚此事。”

记者调查

人才缺口巨大  民办校开办民航专业

　　涉案院校均为开设了航空专业的民办校。为何这些民办学校以及学生对民航安检初级资格证有如此强烈的需求？

　　中国政法大学航空与空间法研究中心研究员张起淮告诉记者，近些年来，民办学校一直存在“民航热”，这种现象和现实需求紧密相关。

　　据了解，中国航空运输业年均增长速度将保持10%左右，未来中国民航的总体人力资源需求将达到40万-60万人。

　　但目前全日制公办大学每年培养出的人才远远不能满足民航业发展的需要，人才市场供不应求。

　　“民航专业的设置是以市场需求为导向的。正因为如此，大批民办院校纷纷设置航空服务专业。”张起淮说。

先有用人单位接收  才能参加培训考试

　　为了招揽生源，很多民办院校在招收航空服务专业学生时，都在招生简章里承诺未来的高就业率。随着竞争的加剧，除了空姐等岗位外，机场安检员等岗位也成为一些毕业生求之不得的去向。而“先培训后上岗”的安检员准入制度，成为这些民办院校学生就业的瓶颈。

　　《民航安全检查员工种实行就业资格准入制度实施意见》中明确指出，“职业技术学院等各类院校的民航安全检查专业毕业生，必须取得职业资格证书，才能到相应岗位就业”。

　　其中，待检区维序检查员、前传检查员、验证检查员、人身检查员、开箱（包）检查员、监护岗位，要求必须持有初级以上资格证书，用人单位新招用民航安全检查员，必须从持有该工种职业资格证书的人员中录用。

　　但记者从中国民用航空局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职业技能鉴定处了解到，如果学生不属于民航直属院校（只有中国民航大学、中国民航飞行学院、中国民航管理干部学院、广州民航职业技术学院、上海民航职业技术学院5所），需校方联系用人单位，单位委托培训机构为学生做培训之后才有资格参加考试。

　　工作人员强调：必须先有用人单位接收，填用人单位的报名表，用人单位把信息报给鉴定指导中心的下设鉴定站，由鉴定站组织考试，合格后发放安检员初级资格证。领到证件后应聘者才能上岗。

　　据该中心介绍，对民航安检员进行培训，相关机构也是需要资质的。目前，国内只有60多家安检员培训机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安检员资格考试不对个人开放。并且，近年来，只做民航直属院校在校生的鉴定，不对其他学校和社会人员组织鉴定。

　　对于民办学校学生的培训、考试问题，该工作人员表示，“其他学校的学生，如果有哪个机场用他的话，学校可以组织参加培训和鉴定。但前提是有机场去你们那里招人，而且有培训机构给您培训。”

　　为了保证学生就业，各个民办院校各显神通。现代管理大学民航管理学院执行院长邵真坦言：“买这个证，目的就是增加就业几率。”

设备使用有专业性  不培训不能正确用

　　记者从安检员培训教材了解到，民航安检员需要学习安全检查仪器以及防爆等知识。操作技能方面，安检员必须具备违禁品的识别与处置和安检现场各种复杂问题的处置技能。

　　安检设备除了X光机，还有金属探测器、防爆检测仪、液体检查仪等国际先进成套设备。

　　北京某机场安检工作人员向《法制晚报》记者表示，这些设备的使用都具有专业性，如果不经过培训并通过考试，无法正确掌握使用方法。

　　她告诉记者，“现在忙时每天上班时间为十三四个小时，每个小时放行180人左右，一天下来要检查2000人次。”

　　“查出违禁品、限制性携带物品的概率在40%以上。”她说。

　　张起淮说，地面安检工作的作用是将影响空防安全的人或物阻截在地面，防止劫机和炸机事件发生。因此，“安检员是安全卫士，安检工作无小事。”